無晴，似有情。

前面二十題發過了的，是妮生賀，只是現在才想到這ｗ

前後一個月都算啦，寶貝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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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習慣性吻別

 

 

初覺，在暗裡感受覆上的溫熱，她皺皺眉頭瞇了條縫，窗邊隨意紮了馬尾的那人模糊映入眼中，正低著頭扣起襯衫鈕扣。

 

轉身便見床上側躺著直盯自己的人，她露出的那抹還未睡醒的傻笑，全被收進金泰妍滿是寵溺的眼底。

 

出了房門弄了簡單的兩份早點，配著咖啡和報紙結束用餐，收拾好碗盤，金泰妍拿起椅背掛著的西裝外套和單肩包，在門口穿好鞋，回身，洗漱完畢清爽的人兒戴著髮箍，一張白淨臉蛋直對著她笑，十年如一日。

 

路上小心、工作加油、早點回家，短暫卻有許多含意的吻，帶著薄荷的清香和一如往昔的安定。

 

一個柔軟寧靜而溢滿Americano香氣的早晨。

 

 

02 壓力爆發／感覺迷茫的時候

 

 

她很少在上班中打給自己。

 

黃美英在瞥見來電顯示後，也不管頭上才弄到一半的髮捲，趕緊跨了兩步接起梳妝台上的手機通話。

 

通常在金泰妍上班時間打來的電話，不是像上次差點被革職，就是上上次執行特殊勤務時中彈入院，或是再上次......

 

拜託不是妳出事，拜託不是，拜託不是。

 

「Hello？」

 

「怎麼辦......」

 

黃美英伸手制止了欲替她整理頭髮的造型師，並請助理替她轉告攝影導演，將她的部分移至最後拍攝。很少聽見電話裡這人如此清晰的脆弱，黃美英離開休息室，進了樓梯間倚牆而立。

 

黃美英靜靜聽著她斷斷續續的連接語句、聽她沉默、聽她壓抑嗓子娓娓道出，她說她的指示錯誤，讓組員在任務中受歹徒挾持，雖然最後仍將歹徒制伏，但組員也因此受了重傷。

 

「我...」話被心頭自責哽住，「等等有檢討會議，我今天可能晚點回去。」金泰妍倒向椅背，聲音輕得失了特勤組組長的沉穩。

 

「要回來的時候打給我，我去接妳。」

 

「...好。」

 

 

03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金泰妍是被扛出小餐館的。

 

「美英姐對不起，我們阻止不了組長...明明就不能喝......」撐住金泰妍左半身的林允兒將她的右半身交給車旁的黃美英，「其實沒那麼嚴重，侑利姐姐手術很順利，等她醒只是時間問題。」

 

黃美英看得出林允兒眼底那點不安，她仍感激林允兒並未多苛責其他，畢竟，林允兒與權侑利的關係，組裡人心知肚明。

 

幫著將金泰妍塞進副駕座後，林允兒向車內兩人欠身，「組長就麻煩美英姐姐了。」

 

「允兒吶，」黃美英喊住轉身的她，「謝謝。」

 

行駛間獨聞車外喧囂，黃美英趁著紅燈看了眼安分的傢伙，「這麼乖，不鬧了？」這麼一看才發現，原來金泰妍一直保持偏頭的姿勢盯著自己。

 

金泰妍沒有馬上答覆，踟躕許久卻是一句：「我是不是很沒用？」

 

綠燈了，黃美英空出右手捂住她的眼，「想太多，睡覺。」

 

手被拉下牽住，前行一陣，黃美英又瞄了眼，「幹嘛一直看我？」

 

「和我在一起，委屈妳了。」

 

酒量不好的傢伙，一醉就開始發瘋，黃美英心裡掀了個白眼，「醉鬼，再說我丟妳下車。」

 

「我們美英真好看。」

 

啊啊啊，這人好煩！“Zip it .”

 

 

04 學會了你擅長的事

 

 

就不該放任這人出去買醉。

 

「啊！嘶...！」

 

「金泰妍？」

 

不過是自己倒杯水的時間，金姓醉鬼也能把自己弄出傷，黃美英無力地拿了藥膏和紗布，將洗完澡的醉鬼壓倒床上讓她乖乖躺好。

 

擦淨流血的傷口敷藥包紮，坐在床邊的黃美英收拾好棉棒紙屑，而金泰妍抬起腳丫看看自己受傷的腳背。

 

「好漂亮...」

 

「妳那麼常自己包紮，看久了自然會。」將垃圾清空，黃美英坐回床邊在金泰妍額上輕吻了下。

 

「睡覺。」

 

 

05 發現信件盒子

 

 

一早發現自己要遲到時，金泰妍驚得從床上彈起，跳下床卻被昨晚腳背的傷疼得向前撲倒，單腳跳進了浴室就看見鏡子中央的便利貼。

 

【允兒說其他人幫妳請了假，今天不用上班，好好休息】

 

還沉鈍的腦袋碰上這個訊息莫名地五味雜陳，指間夾著紙條坐靠浴缸，她搔搔一頭亂髮，試著呼出胸中一口無法順暢的氣。

 

打理完自己出了浴室，路過黃美英專用的更衣室時頓了下腳步，這位強迫症女士的愛犬還挺愛和主人唱反調。

 

「出來。」金泰妍推開僅留了門縫的更衣室，黃福實叼著主人的襪子就要離開，被討厭的人類攔截下來。

 

坐在狹長的更衣室地板，金泰妍讓小白狗Prince陪著整理，抽屜掛了一半在外的絲襪已經英勇犧牲，金泰妍索性將絲襪扔給小白狗，下午再出門幫美英買一雙吧。

 

拉開了底層抽屜，將散落的幾隻襪子放回去，「呀，你被罵我可不管。」金泰妍抱出鑽進抽屜的Prince，善後時卻摸到一只硬物。

 

將那東西拿了出來，看起來有點年紀的鐵盒，金泰妍突然心虛地左右望望，再看了眼玩絲襪的黃福實。

 

Shhh，我們互相保密吧。

 

揭開盒子的瞬間，金泰妍便難以抑制地笑了。她隨手翻了下，全是自己給她的卡片、票根、還有隨手畫的小圖案，雖然為數不多，卻都被她好好收藏著。

 

原來黃美英還有如此小媳婦的好習慣呢。

 

「文筆真是...對不起你主人啊。」

 

 

06 睡前故事／the Story of…

 

 

睡不著。

 

已與烏黑的天花板大眼瞪小眼半個小時，黃美英又是翻身又是數羊，羊數完了就數狗，狗數完了，金泰妍怎麼還在外頭。

 

睏著卻無法入睡，失眠了麼。

 

無法暫停運作的腦袋滑過許多片段的畫面，模糊不清，是平時的喜怒哀樂，壓力、會心、躁鬱、驚喜。太多太多的人事物流連不去，在錯誤的時間不甘心地從記憶中竄出。

 

以至於金泰妍躺上床後，她第一時間抱緊了那人，想讓那份再熟悉不過的香氣安定心神。

 

「我以為妳睡了。」金泰妍低而穩的細語在頭頂響起，黃美英嚶嚀了聲，「好睏但是睡不著。」

 

糾結的眉頭被頻率穩定的撫摸解開，「講故事給我聽好不好？」她啞著嗓道。

 

金泰妍失笑，「妳有什麼故事沒聽過？」悶在胸前的聲音倦意十足，「都好，妳說的，都好。」

 

故事，是生活經驗的衍生，是現實中的天馬行空，是虛構外的人生歷練。還有什麼比生活中更好找故事的地方呢？

 

「從前，有一個警官，她在路上救了一隻漂亮的粉紅豬，小豬為了報答警官小姐，就住進警官小姐家，幫她掃地，幫她做飯，不一定是最可靠的，但卻是警官小姐最信任的存在。」

 

緩緩地，一字一句地，像是咀嚼每個字中飽滿回憶的味道，苦中帶甜、酸裡帶鹹，有著那些過去，於是有了此刻的妳我。

 

「然後她們就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一直一直。」

 

 

07 酩酊大醉／Cheers Darling

 

 

「金～泰～妍～」

 

啊，開始了。

 

「金Daedae～」

 

軟糊不清的鼻音加上擴音大嗓門，剛把這人扔進浴室馬上又傳喚自己，金泰妍走到門外，「衣服都幫妳拿好了，妳還要什麼？」

 

門隙間探出一張粉撲撲的臉，水珠自蹙起的眉頭滑落鼻梁，最後沒入飽滿水潤的唇間，「I feel dizzy...」

 

「誰讓妳High起來就亂喝。」

 

「도와줘...」

 

瞟了那妝卸到一半的傢伙，金泰妍推開門，「再醉成這樣就不要洗澡。」

 

「嘻嘻嘻～」

 

 

08 冷水澡

 

 

怎麼，本來是進來幫忙的，現在卻...

 

「呀...」

 

被壓在淋浴間的玻璃板上，金泰妍被毫無遮掩的黃美英濕了睡衣，薄霧迷茫，只聽見迴盪在小小隔間裡彼此錯落的呼吸和吻裡的渴望。

 

「黃...」

 

方才蹲在淋浴間裡沖洗完，她敲敲門招呼淋浴間外靠在牆邊的金泰妍。門外的她拉開玻璃門，散出的白煙裡還有一雙黃美英直直舉高的手，配上一抹傻笑。無奈地拉起她反被扯進隔間壓著，手勾上脖子後肆無忌憚地笑著、吻著，金泰妍驚慌過後連同自己拿著的毛巾抱住她，任她調皮的咬住唇瓣。

 

漸漸緩下節奏，黃美英抱緊壓著的她，臉埋進她頸窩輕蹭。「嗯...」閉著眼，像貓一樣滾著喉頭的呼嚕聲，「好睏......」

 

「那就不要淨幹些費力氣的事。」金泰妍攤開毛巾替她擦完身子，將已經進入半睡眠狀態的醉鬼扔上床，回到尚有些混亂的浴室。她連著濕了的睡衣褪去所有衣物，踏入薄煙半殘的淋浴間，打開冷水仰頭讓水流自瘦削的下頷線順下，至頸間、指梢。

 

「受不了...」

 

 

09 初見回憶

 

 

「呀！」

 

這是金泰妍對黃美英說的第一句話。

 

警校生的制服顯眼而特別，筆挺的襯衫打上領帶並掛著徽章，穿在金泰妍那小小的身板上，卻也有一番英氣。

 

初遇那倔強的女孩，金泰妍至今想起仍覺佩服，不只是她獨自面對一群不懷好意的同學時，眼神裡毫無示弱，更佩服她同學竟敢在人人都有基本禦敵與防身術的警校附近威脅勒索。

 

當她進入窄巷時，那個被圍在牆邊的女孩嘴角已經浮腫，不服輸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圍住她的人。

 

離金泰妍較近的女學生聽見動靜，轉頭瞪了她一眼，「警校的？快滾吧，沒妳的事。」

 

金泰妍默默捋起雙袖，「在我們學校附近搗亂還不算事？」

 

「呵，要當英雄還是找幾個男的吧？就憑妳？」一個以身高壓制氣勢的女生推了她一把，滿臉嘲笑。「小可愛？」

 

金泰妍毫無笑意的上揚嘴角。

 

「辣椒是小的辣呀，不知道？」

 

 

10 妳的手還是那麼冷

 

 

忽地睜開眼，黃美英感覺腦袋清醒了一半，四周有窗外夜眠的城市所給予淡淡微光，轉轉脖子，背對她的一頭金髮披散在枕上，那是她和下屬打賭輸了的後果，髮尾是櫻桃味的彩虹冰淇淋。

 

她想起夢裡的自己，在金泰妍與那群太妹打起來時，她趁著空檔抓緊書包和金泰妍的書包背帶，朝大街的方向狂奔。

 

「呀！別拉背帶！」金泰妍給勒得緊了，跑在前方那人聽話地鬆手，被金泰妍一把握住。

 

「笨蛋，往哪跑，這裡！」

 

熟悉地形的金泰妍帶著第一次見的黃美英在巷弄間東鑽西竄，最後逃到了河堤邊，回頭已無穿著制服的人影。

 

「呼...呼......」金泰妍撐著膝蓋大口喘氣，在班上出了名的虛弱體力，今天算是爆發潛能了。「妳還好嗎...？」

 

黃美英蹲在地上，抬頭望向那個警校的女孩，大概是腦袋還運轉不來，女孩伸向臉的手自己竟沒有即時阻止。「啊，對不起！」嘴角被她冰涼的指尖碰了下，疼得她撇開頭，那女孩有些驚慌，努力地往書包裡翻找些什麼......

 

睡意將播放回憶的腦袋按下暫停，黃美英靠近那顆彩虹冰淇淋，順著她手臂牽住了她的手。

 

還是那麼涼啊。

 

 

11 Follow Me／驚喜

 

 

入夜的涼夏微攜暑氣，從城市仰望清皎月色，能稍稍窺見數點星子。只不過此刻的黃美英，連燈火都看不見。

 

「去哪？」被領巾蒙著眼的她照金泰妍的指示一步一步走著，金泰妍在前頭牽著她，"Follow me."只留給她這句話。

 

心頭是悸動的，金泰妍這個對情人一點也不浪漫的假雙魚，難得會有如此行徑，黃美英說什麼也無法不期待。

 

「美英吶。」

 

「嗯？」即使被蒙著眼也要壓抑自己期待的微笑。

 

「領巾拿下來吧。」

 

心跳躍上高峰，到底眼前會出現什麼？黃美英看清眼前的瞬間，微微倒抽了一口氣。「這是...」

 

「像不像妳？我們養牠好不好？」

 

「............」

 

「哎！」金泰妍抱著懷裡的迷你豬，拉住轉身要走的黃美英，「生氣？」

 

「妳耍我啊！？」黃美英被自己太美的想像與金泰妍的惡趣味惱得放大嗓門，就不該相信這渾蛋！

 

「不是不是，」哎，哎呀，真生氣啦......「這是上司女兒的寵物...家庭旅遊讓我代養幾天...」不擅長安慰只好解釋清楚，不希望妳生氣只好讓妳明白，我真不是故意惹妳生氣。

 

「所以妳就說像我？」

 

「不像不像...」

 

「哪裡不像？妳不是縱容允兒她們叫我豬嗎？」

 

金泰妍給黃美英橫眉豎目的氣勢嚇著了，「妳...比較可愛......」平時不可能說出的真心也一併脫口而出。

 

黃美英瞇眼打量不敢看向自己的傢伙，把她懷裡的迷你豬抱了過來，摸摸小豬的短毛與牠對視。

 

「這幾天妳改名叫金泰妍，知道了就齁一聲！」

 

 

12 沒有言語的夜

 

 

睡前的禱告十數年如一日，若禱告時家裡仍只有自己，她會加上一條，希望她平安早歸。

 

今晚的睡前音樂是慵懶悠揚的老爵士，適合月色，適合等待，適合點上一只香燭靜靜放鬆。

 

Moonlight and love songs never out of date

月光與情歌永遠不會過時

Hearts full of passion, jealousy and hate

心房滿溢熱情、嫉妒與憎恨

 

她真有些睏了，開門的聲響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平整的床鋪上直直躺倒了連外套都沒來得及脫的彩虹冰淇淋。

 

起身坐到她身邊，撥開額上貼著的髮絲，手被握著到她唇上，留下了濕潤柔軟的觸感。過程中她像是無力再睜開眼，或許一首歌的時間她便能沉沉進入夢鄉。

 

離開的腳步聲金泰妍睜不開眼去確認，結束了幾天下來的任務，她這個分局最弱體力徹底放電，連把自己弄乾淨都辦不到了。

 

溫熱的布絨抹過滿是倦色的臉，到了微敞的衣領，隨著被解開的襯衫扣到了胸前、腹間，感受到探至背後的毛巾，金泰妍提起最後一點力氣挺起腰，毛巾經過的地方，再無遮蔽。

 

哼哼著被套上睡裙後順勢拉下正裝長褲，洗過的毛巾再次變得溫熱，經過大腿在小腿上緩緩揉壓，腳趾舒適得蜷縮又張開，最後兩腳掌被放入些許熨燙的熱水裡，有雙手不斷按著捏著，不行了，真的，好睏……

 

Well, it's still the same old story

這仍是相同的老故事

A fight for love and glory

一場為了愛與榮耀的戰鬥

A case of do or die

一件非生即亡的事情

The world will always welcome lovers

這個世界仍將永遠歡迎戀人們

 

盆裡的水漸漸失了溫度，黃美英再抬頭發現一張卸下工作後毫無銳氣的睡臉，突然有種說不清的情緒充塞整個心房。

 

As time goes by

任時光荏苒

 

大概是，家的感覺吧。

 

 

13 舊疾復發

 

 

或許因為接送不是種責任，從來就沒有太多的不耐與疲乏，金泰妍坐在熄了火的車裡，腿上擺了個小盒子，正一個個慢慢從盒內找出相符的小積木拼接。

 

等待的時候，不要讓自己急躁。

 

不時望向外頭，待得那孰悉的身影出現，金泰妍收好盒子與半成品，發動了車看向窗外緩緩走來的她。

 

她坐進車裡，放下東西繫上安全帶，閉上眼一語不發地靠著窗。見狀，金泰妍握了握她的手，朝家的方向駛去。

 

停車場裡，金泰妍替她提了包，扶著她的腰慢慢走進電梯。進了家門，她讓黃美英在沙發上坐好，從房裡出來時手上多了瓶漢方精油。

 

將她的腿放到自己腿上，精油倒在手上搓熱，開始小心地按摩。「疼整天了？」

 

「嗯。」

 

看了她緊皺的眉頭，「會痛跟我說。」金泰妍更緩了點力道，就怕增加她的不適。

 

空氣漸漸靜下，待手裡的精油耗得差不多了，金泰妍順道用熨熱的手心按了按腳掌和小腿。

 

偶爾靜寂的夜，無聲的空隙被溫柔滿滿填補。

 

 

14 陌生的熟悉的妳的樣子／工作探班

 

 

昨天那個踉蹌的樣子，始終是放心不下，金泰妍特意準時下班，早早到了她今晚戶外拍攝的地點。

 

城市裡穿插在植栽間的燈束，在夜裡排列成光廊，幾何形的裝置藝術如同畫框，雜誌社的簽約模特黃美英正站在框邊等待補妝，毛衣下的短裙看得金泰妍眉頭一皺。得有多冷。

 

環臂站在圍觀群眾之中，一旁架設的照明有些熱度，那麼燈光下的她或許不會被凍得受不了。見慣了剎那致命的不祥火光，她有些不習慣聚光燈的強烈，默默又退開了點，站進了光線稀疏的樹林後。

 

遠遠望著那個雜誌封面上出現的人，那個在家給自己擦澡的人，那個面對鏡頭目光如炬的人，那個總對著自己笑沒了眼的人，微妙的疏遠又靠近，參差的熟悉與陌生，像是給自己再一次認識她、喜歡她、愛上她的機會。

 

「Dae...泰妍？」

 

尚在思考的她抬頭，已經離開畫框裹上毯子的黃美英正朝自己走來，金泰妍笑了笑，向她指了指車停的地方，並示意黃美英注意身後呼喚她的造型師。

 

總是熱忱滿滿用心進行每一個當下的妳，真的非常美麗。

 

 

15 第四次晚歸

 

 

興許天本無光，是為照進妳的心緒而亮。

 

第四次的徹夜未歸。

 

第一次，慶祝她的升遷，兩人提著一手啤酒開著夜車到了海邊，坐在車後座，一個不勝酒力，沉鈍的腦袋靠在她肩上，一個靠在椅背，昂頷低眸望著朝陽緩緩升起。

 

第二次，史無前例的失控大吼，奪門而出和一聲不吭的人，卻不約而同出現在初晨的公園裡。一個帶著外套，一個提著早餐，沉默著慢慢吃完，然後靜靜的牽起了手。

 

第三次，簽成了專屬模特，莫大的喜悅該無條件慶祝，她說想走，那就出發。拉起行李箱，鎖上家門隔絕亮著一盞微光的玄關，訂了最早班的飛機，在空曠的候機室裡，倦意擋不住雀躍。

 

還有今天，權侑利出院了。

 

接到電話說有個喝不了酒的傢伙已經醉倒在權侑利家，期間還興奮的、執拗的、無理取鬧的哭著笑著，說真好啊妳回來了，說我愛你們啊崽子們，說我們美英肯定也會很高興的，妳健康的出院了。

 

黃美英微笑聽著林允兒頭疼的抱怨，說給她鋪個報紙睡地上就行，得到林允兒更無奈的表示，主臥浴室的浴缸已經被不省人事的組長佔領了。

 

「我中午去接她吧，估計她也不會太早醒。」

 

「姐姐組長她發酒瘋真的好可怕啊───」

 

「妳們要錄下來我也不反對，」這個不會把愛說出口的傢伙，不趁醉酒，什麼時候才會把真心話全說出口。「難得嘛。」

 

 

16 Hello Stranger／一時興起的419 Play

 

 

人們汲汲營營，為逃開生存之上、生活以下的庸碌，總在兩者夾縫中尋找增色的事物。興趣、愛好、交友、戀愛，在一切生活樂趣被時間與日復一日的奔忙，沖刷成生存之餘對自我的敷衍以前，找到維持熱情、持續綿長的方法，是遠離「僅僅生存」的重要課題。

 

或許，偶爾的意外是必要的。

 

偕同海歸友人的Ladies’ Night，暫且拋去各種身分，以一夜仕女的姿態入場，僅是落座便吸引場內許多關注。談笑風生間，服務生多次端來口味不一的酒，Long Island Ice Tea是吧檯左邊的油頭先生，Martini是左前兩桌的沉穩大叔，Cape cod是從包廂探頭的白衫男子，而Whisper，指定要給坐在最內側的小姐。

 

「我的？」

 

黃美英看向服務生指的方向，那抹背影讓她嘴角攀上微妙笑意，接過了酒，她起身，直往那人走去。

 

“Hello？＂

 

金髮女子聽見探詢，抬頭向黃美英微微一笑，勾過臉側的髮絲塞入耳後。

 

臀倚著座位邊緣，沒有久待的意思，「想說什麼？」她前傾身，在女子耳畔細語。

 

她看見金髮女子遲疑點著的指尖，最後攀上了酒杯，舉起輕碰向她的。“Have fun .＂

 

“With who？”

 

駐唱女聲略啞音色帶著輕快，鼓聲交錯鋼琴，節奏一擊一奏地同步了心跳。藉著吧檯酒櫃內的暗調冷光，黃美英看見女子咫尺間面對自己的臉，順從的在靠近的同時闔上了眼。

 

It's like a dream to me

It's like a dream to me

 

唇外沾上自己的唇彩，黃美英垂眼，長指替她抹去，隨之變形的唇在指鬆開時彈了下，忍不住笑了出來。

 

「等我。」

 

I would have never known

I would have never known .

 

 

17 從Back Kiss再開始／享受妳的親吻

 

 

打車往市裡最高的酒店去，黃美英輕倚著車窗，目光偶爾瞄向一旁，那不發一語的人到底是睏了還是緊張著。試著搭上她的手，被一把握住並扣住指間。掌心緊緊貼合著，黃美英任她使勁，拇指輕娑著她，在她漸漸放鬆時，掃過手腕、手心，換來又一陣緊握。

 

忍俊不禁。

 

下了車，女人付了車資，黃美英帶著早備於身的房卡，步伐優雅的牽著女人踏入了電梯。

 

才按下樓層，正轉頭要說些什麼，黃美英被一把推靠於壁，對上那雙盛滿情緒的眼。太心急的話，女孩子可不會喜歡呢……

 

「妳簡直過分…黃美英…」

 

「妳怎麼知道我名字？」黃美英一臉無辜看著眼神都要燒起來的人，還是忍不住逗她，「不是419 play麼？」

 

金泰妍咬牙，「不想…不玩了…」說要玩的人本來就不是我…「煩死妳了…」

 

裝了一晚上陌生人，看著她翩翩飛舞的樣子，怎麼說，平時那點從容早已灰飛煙滅。怎麼這麼久了，自己居然還會有所不適、有所妒忌？

 

「煩我？那幹嘛還過來？」電梯門開了，黃美英信步踏出，瞥了眼低著頭跟上的金泰妍。

 

她沒有搭話，直到黃美英刷卡進房，她突然從後頭抱著她，轉過身將人推到門板上的同時關上了門。「呀…」頭髮被撩至一側，帶些濕軟的吻落在肩頸之間，黃美英歪著頭僵硬了一瞬，「還沒洗澡…」聲音不自覺低了下來，握住她環在自己腰上的手，隨皮膚接觸涼風的面積變大，不自覺挺直了背。

 

就不該選拉鍊在後邊的裙子…

 

「妳洗澡…很久…」隱約嗅到髮絲沾染上的菸味，金泰妍將她轉向自己，看見她滾動的喉頭，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18 熟悉到每一吋的甜美的身體

 

 

一個人綽綽有餘的淋浴間，此刻納入了兩個人，未至於變得擁擠，不過將將限制了她不從的舉動。順著水流向後服貼的髮讓彼此臉龐完整秀出，不知是因溫水或是沐浴品讓皮膚更加柔滑，連擁抱的手都怕溜開。沒有開口的默契讓浴室裡只剩水流不斷沖下的迴盪，還有口中忍不住的喘息，在咬住耳朵的同時順著扶住她後仰頸項，讓吻在融化她意志之後順水而下。

 

她喜歡吻她胸前，聽她說想在胸前多加個紋身，看來是上癮了。喜歡吻她的刺青，偶爾探出舌頭劃著，吻著肋旁文字時總會被她扶著後頸，而自己的手在另側脅邊撫摸，感受到她明顯加深起伏的胸口，然後偷偷用手嘗試感受她的心跳。

 

不過感受並非特別明顯呢…？

 

她還喜歡咬她的手指，從指尖開始，叼著指腹用舌尖，被她滑動的手指激起對抗的心情，或是被扳開下顎恣意戲弄。指側的Dreamer總要給予特別一吻，肯定她的夢與勇氣，扶著她的手貼在臉上，騎士一般單膝跪地。

 

悄悄上望，呼吸急促的她伸直了手扶著牆，軟了雙腿卻曲著膝堅持站著。跪久了膝蓋有些疼痛，換腳及地，吻的方向方式，都讓站著的她數次差點跪下。使了點勁揉按大腿內側，壞心眼的咬了口。

 

站著吧…用妳全身的力氣。

 

 

19 說不出口的情話

 

 

被酒精醺熱的精神在沐浴後沖回了清醒的常溫，異常清醒。但身體的疲憊因為從浴室延長至床鋪的戰事不斷，素質再好也經不起持久賽，只能怯憐憐的投降，滿足某人的一點報復心與征服欲。

 

這傢伙，健身倒是挺認真，怎麼最近這麼勤快？

 

「妳怎麼這麼折磨人…」

 

金泰妍閉著眼勾起嘴角，手臂橫過她腰間，往她身旁又貼近一點。

 

挑挑眉受下這無聲的撒嬌，黃美英理理她耳畔蓋著的髮絲，「最近局裡沒事嗎？怎麼突然有空健身了。」下滑至手臂，捏捏比起之前更緊實的二頭肌。

 

「因為妳」                                                                    

 

掐著話頭沒再說下去，因為最近局裡消息說，近來猖獗的犯罪集團得到局內要員的背景資料，家庭、財務、重要關係人。因為自己的資料也流出了。因為害怕之後又要開始忙碌。因為不能受傷、不能出事、不能讓妳擔心。因為妳是重要關係人。

 

因為要保護妳。

 

「我？」等了一陣沒有下文，黃美英疑惑地問了聲，喚回沉入思緒的金泰妍。「因為妳…老是惹我生氣，要教訓妳…」轉身背對後窩進她懷裡，拉著她的手環住自己，金泰妍眼底沒有一點輕鬆，只是不想她擔心，才選擇這樣的玩笑。

 

察覺絲縷異樣，「我才沒有…」抱緊她深吸口氣，「金泰妍…」

 

「嗯？」

 

「有事要告訴我。」

 

「嗯。」

 

「不要嗯。」

 

「好。」

 

知道強迫也沒有用，如果她想要的是此刻的平靜，又何苦刺激她鬆懈的心防。

 

好夢。

 

 

20 Road Trip／公路旅行

 

 

愈是緊繃的時刻，愈是不想被看出自己的不安。

 

黃美英看著金泰妍收拾行李的背影，像直覺又像本能的一股預感告訴她，這傢伙不對勁。比起待在家，最近更偏向勤奮的同她出門，像是趕著要完成什麼似地。「金泰妍。」

 

「嗯？妳收完了嗎？我給妳的東西帶了？」回頭給她淡淡一笑，物轉星移，世界翻覆，這抹溫柔也永不變遷。

 

「嗯…」一本薄薄的筆記本，裡頭用淺淺的色筆畫了地圖，也簡單用小圖示標記了商店，是她為了這次臨時起意的小旅行所做的路程介紹。「不過，為什麼要帶這個？」還有公路旅行不是前天才說的麼…這麼精美可愛的筆記妳是什麼時候做的？

 

「帶著吧。」她沒有正面回應，只是仍然笑著，坐在地上繼續往粉色的行李袋中裝東西。

 

瞥見黑色防水袋旁她慣用的雙肩槍套，走到她身後蹲下，「妳好奇怪。」臉貼在她背上，突然覺得這趟旅行不該開始。

 

金泰妍頓了一會，摸摸她環在頸間的手臂，「……沒事。」黯下的眼光落在黑色袋底未開機的對講機上。

 

但願沒事。

 

 

隔日，加滿油裝滿行李的車，載著各懷心事的兩人上路。雖然一路上金泰妍比起平時多話，但黃美英卻無法如平時一般有精神地回應。里程數慢慢爬升，隨著車的搖晃，黃美英也漸漸染上睏意。途中一次暫留，黃美英迷糊地想睜開眼，被金泰妍在額上輕輕一吻，「我去買水。」聽見她的話，黃美英哼了聲，繼續沉入睡眠。

 

而她沒有再回來。

 

 

21 人群裡妳的氣味

 

 

行駛在公路之上，陽光透過墨鏡湮沒於眼底陰沉，第三天，公路旅遊的第三天，沒有金泰妍的第三天。

 

如她所願，將她在小本子上所記下的每家美食店與每個景點都去過了，拍下的照片裡，有景物有人影，卻沒有焦點。

 

黃美英的視線也沒有焦點。

 

偶爾會回頭，熟悉的淡香輕撫過神經，以為伸手就能抓住，多了幾個小巧紋身的那雙手。然而，交互來往的人潮中，徒留無聲佇立其中，切開水流的獨木。

 

好似精神正一點一點被沖刷走，殘枝飄往遼廣卻無方向的海口。

 

 

22 被忘記的紀念日

 

 

陰雨未止，綿綿不盡的鬱結滑落窗邊，順著手冊上的指示，她停在休息站的停車格內，背倚座席。熄火的車雨刷不再運轉，視線漸漸被落在玻璃上的模糊、渲暈，她沒有哭，自有天替她悲傷。

 

指尖在手煞車旁的小冊外皮輕娑，是迷戀、是掛念、是無法思考。也或許什麼都不是，不過本能地尋找有關她的一切。

 

終究是未將手冊帶下車，畢竟內容早已爛熟於心，沒有撐傘，細密雨滴落在髮間，落在鞋尖。略颳起的風挾著冷然氣息，黃美英抹開手臂上水珠，順勢摩擦了下想帶來點熱度。步入休息站的腳不為任何事物停留，目標何在早已確認，她找到那整片的置物箱，尋得３９號櫃，自密碼鎖輸入自己的生日。

 

櫃門彈開，手指勾著門把，黃美英竟有些顫抖，僅僅是拉開此等輕易之舉，怎麼變得這麼困難。

 

腦海裡所有猜測都指向差勁與更差勁的結果，可畏懼僅於心中，身體不受理智與心情影響，一窺究竟。裡頭一個不大的盒子，與原本對折立起，此刻卻已倒下了的紙片。

 

【如果妳聽話的在第四天走到這裡，就會準時收到這份禮物

簽約的兩周年，恭喜妳】

 

實在是回想不起今天的日期，黃美英掏出褲袋裡的手機，啊，已經是這個日子了。

 

與自己夢寐以求的品牌簽下專屬模特的合約，也已經兩年了呀。

 

抱著紙盒顫巍巍地蹲下身子，指甲在紙盒面上刻下印痕，眼下一股酸意迅速擴散至雙眼眉頭，她很生氣，很生氣。不公平，這才不是什麼臨時起意的公路旅行，她什麼都計畫好了，自己的口味、認路的能力、想去的地方，甚至於驚喜，一切都殺得自己措手不及。

 

該不會連道別都想好了。

 

可是我什麼都沒有準備。妳回來好不好。

 

 

23 逃家

 

 

秘密行動，第五日，凌晨。

 

「家裡那位還好嗎？」

 

潛伏在山間溝壑的小分隊，每個人臉上都是倦意，每個人眼裡都沉靜的燃燒著透藍火焰，背倚土坡的前輩朴警官暫時喝了口水，搔搔數日未整理的短鬚，向一旁視線不知落在何處的組長搭話。

 

停止了叨叨絮絮的前輩讓金泰妍有些不習慣，緩了一會才意識到他是在問自己話，歛眸低笑，好像都能看見那人拒絕跟自己說話的樣子。「別說了…肯定氣炸了……要是回去絕對被揪著領子問，怎麼敢放她一個人在休息站，背了包就走了。」

 

「都這種時候了妳還怕被揪領子。」

 

「你不懂啊，她那手又長又有力，指甲還尖，又不剪短，可疼可疼的。」

 

「……」朴警官頓了一會，瞥向一旁目光分散各處的組員，「剛才妳們組長…」

 

「前輩多想了。」

 

「……」朴警官滿臉寫著你們就騙我吧，「回家乖乖被家長打屁股吧，金泰妍組長。」不跟家長報備就把家扔下，該打該打。

 

金泰妍無聲苦笑，如果這麼容易就能被原諒，那她……

 

是該慶幸，還是感到愧疚？

 

 

24 如果我死去／BE妄想

 

 

那趟公路旅行的終點，對黃美英是路線圖上的最後一處，對金泰妍，卻是她消失的那個休息站。

 

一趟旅程，兩份計畫。

 

或許也說不上旅程，急忙離開首爾不過是想讓她暫時遠離居所，遠離所有可能因熟悉而大意遇襲的地方。而金泰妍自己，脫離了道路，背著包往休息站後邊的山林奔走。

 

根據多日以來的追蹤與調查，掌握了關鍵證據的犯罪集團幹部似乎正藏身此山，在山間與各自前來的隊員會合，「還有誰沒到嗎？」

 

「都到了組長，朴警官帶一、四、七號先上山了。」

 

細想旅程計畫，私以為該巧思該貼心的，應該都做到了，金泰妍笑笑，大概是沒有遺憾了吧。

 

就算…真的怎麼樣了。

 

 

25 我們的狗跑丟了

 

 

收到寵物店傳來託管福實與書妍吃好喝好的照片，黃美英靠在木欄杆上，背後是無際藍洋，泡沫在海面上跳躍，粼粼波光不被浪花帶走，在固執前仆後繼的海濤身上閃爍。

 

店長坦白了昨天Prince走失的消息，可在兩小時後便已從狎鷗亭的某條小路將他抱回來了，黃美英雖有不滿，可還是以沒事就好回應了。此刻不在首爾，她也沒有心思煩惱這件已經解決了的事。

 

家裡還丟了一條更大隻的，不愛出門、貼心聰明，連撒嬌也不動聲色的笨狗。

 

去哪一條小巷能把她撿回來呢？

 

 

26 瞞著妳抽菸

 

 

菸癮犯了，怎麼也攔不住的。

 

偶爾壓力來襲，煩躁混亂的時候，或是像現在，坐在查獲的贓品鐵箱上，半側臉被塵土與流下的血汙弄得看不清表情的時候。

 

知道她不喜歡菸味，總要在警局的盥洗室沖完澡才敢回家，而此刻泥土沉厚略腐的氣息與充斥整個鐵皮破屋的硝煙鮮血，不知道她更討厭哪個。

 

「組長，妳在這點菸是不想回去了嗎？」就不怕有易燃爆裂物什麼的。

 

「閉嘴。」眼神一冷，朝她舉槍與扣下扳機的時間，崔秀英還來不及意識到恐懼，自己背後響起了一聲哀號。

 

回頭給還想死前掙扎的罪犯補了一腳，踢遠了他手邊的槍，「妳下次能喊一聲小心麼？」摀住此刻才有空狂跳的心臟，真是要被組長嚇死。

 

指間夾著歹徒桌上搜來的長菸，閃逝的紅星燒出的味道，並不是習慣的品牌。金泰妍垂著肩，昂首朝投進破屋的陽光，呼出一口綿長的淡灰色氣息。

 

 

27 秘密抽屜

 

 

回過神的時候，路線已經到底，但旅程尚未結束。車在前往仁川的橋上，這些日子以來黃美英最惦念的，是紀念日那天拿到的盒子。

 

盒子裡放了一支她叨唸很久的香水，還有一把不大的銀鑰，與一個地址。「不怕我嫌麻煩不去了嗎？」戴著墨鏡的駕駛不滿的啜了口被陽光晒得不再冰涼的咖啡。

 

骨董店…為什麼是這種地方？

 

舊品收藏的店內，歷史與歲月的痕跡刻在每件陳列的物品上頭，一個被故事與悲喜充斥的空間。黃美英手裡夾著卡片與手機，繞了許久終於見到聞聲探視的老闆。

 

「你好，我想找…」找什麼？該說找金泰妍嗎？黃美英突然接不上自己的話，好在老闆見了她手裡的卡片，會意莞爾，「請往這邊。」

 

將她帶到一張具歷史感的厚重木桌旁，與周邊的物品隔開一段距離，顯其備受重視。黃美英上前拉了抽屜，一格、兩格、三格，空無一物。就在她內心怒罵那臭傢伙時，老闆默默從側邊扣下一處，咯地一聲，再次開啟的抽屜底，多了木片張開後顯出的鑰匙孔。

 

心頭一動，摸出口袋裡的鑰匙，彈起的木片可以掀開，夾層裡躺著一只牛皮紙袋。不發一語打開了文件，心臟突然不受控的加速起來。渾蛋。

 

老闆向掩飾不了眼淚的客人笑笑，「其實那位小姐是希望由您親自發現的，但我想您應該比較急切，所以…」

 

黃美英抹抹淚展開一如既往帶著暖意的笑容，「謝謝…」她的確是心焦如焚，煩躁與不安的火燒得她難以思考，可手上這薄紙卻像是烈陽下一片握在掌心的冰，解了一時的熱，卻讓人渴望更多。

 

渴望見到她。

 

 

28 我們還沒做過的事

 

 

權侑利獲命去接黃美英的時候想過很多情況，她會憔悴嗎？瘦了嗎？若無其事還是不大可能吧。然而從遠處走來的模特小姐仍是如此氣場強大，遮住大半張臉的墨鏡下估計也化了全妝，沒有一天能不把自己打理好，大概是這女人最大的堅持與驕傲。

 

「來啦？」開門時權侑利朝她笑了笑，因乘客落座略晃了下的車內頓時充斥她的香氣，「去哪？」黃美英摘下墨鏡，聽權侑利報了店名，嗯了聲回應她滔滔不絕的餐廳介紹。

 

歸來已過了二日，公路旅行宛若仲夏之夢，在收拾行李時，開著的電腦郵箱接到了隱藏地址的郵件，說特勤組長與緝毒組的合作行動結束，皆在警醫院休養，並附上了組長的病房號。

 

可她竟不想過去。

 

或許旅行的里程數字全化作愁緒萬千，是擔心受怕，是絕望興滅，壓在肩上，寸步難行。

 

度日如年，她好像老了幾歲。

 

車內人聲漸漸只剩下電台的主持與廣告，停在紅燈前，偶爾敏銳的權侑利幽幽嘆了口氣。不說點她想聽的，大概今天是得不到回應了。

 

「組長是自己要求參加這次行動的，」橫向車道的車流不息，權侑利瞥了眼側頭不語的組長夫人。「差一點就能升遷了，她其實不需要這個機會，但她想要。」

 

「她不想妳生活在不知何時又要見她出事的不安裡。」

 

「可我不希望她犧牲，任何的犧牲都不想，不管是她的安全，或是她真正想做的事。」終於開口了，權侑利默默鬆了口氣，獅子威嚴的壓迫感可不是人人受得住。「她很喜歡特勤組，跟妳們一起在組裡行動，不管是這個位子還是後來一併得到的，她都很喜歡。但是這麼大的事，牽扯到性命、發展，牽扯到前路的事，可以避免的危險，可以留住的成就，她不跟我商量就一意孤行，我算什麼？」

 

沉默隨著綠燈伴二人啟程，再開口，車已經停進了餐廳隔壁的停車場。「組長說妳從不會拒絕她，這次也不會。」不會拒絕她的任性，拒絕她為了妳們深慮後所下的決定。

 

「我會。」

 

權侑利笑笑，拉起手煞車熄了火。

 

「我真的會。」

 

黃美英抬頭看向已經繞至右側替自己開門的權侑利，濃濃的挫敗感隨著門外的熱氣撲面悶蓋而上。

 

我拒絕妳的犧牲，妳拒絕妥協於我，曾幾何時，在那些無關痛癢的決定中，竟還能出現已談不上對峙的各持己見。

 

很新鮮，不是嗎。

 

 

29 討厭卻愛著妳的一切

 

 

按開了門鎖的密碼，淡淡的沐浴香已彌散至家裡各個角落，進到未開燈的臥室，就被人一把從背後抱住，久違的。

 

「我要從特勤組畢業了。」我知道，那個文件袋裡，妳不就在說這件事麼。

 

妳說，這次秘密行動回來就升職，還有妳想買這張桌子，求我的同意呢。

 

「不用再出任務了。」

 

「不會再這樣了。」

 

「對不起，讓妳擔心了。」

 

「手好疼…」

 

蹙眉，還是端不住架子，手搭上那人裹著紗布環住自己腰間的臂，閉上眼，一絲光線都不需要。眼眶發澀，喉嚨乾啞，想說的話太多了，又好像一句都沒有。貼著背後的柔軟身軀，今天尤顯脆弱，是不是早掐準了自己的弱點，才敢如斯放肆。

 

妳明知道我最見不得妳卑微。

 

「在特勤組這麼久，膽子真的肥了。」

 

「對不起。」

 

環在她腰際的手被輕輕拉開，金泰妍望著她關上門離去的背影，抹去手背上她滴落的淚。

 

子彈穿透後流下的血，化學武器濺上的液體，都沒有這滴淚來得灼燙燒心。

 

 

30 遲來十年的告白

 

 

搞失蹤，受傷，有事不商量，活該全身都痛還自己睡。

 

活該啊。

 

金泰妍側向左邊，避免壓住了包紮完的右臂，明明是應該繼續在醫院休養的傷勢，她卻堅持一定要回家，彷彿自己房間和自己的床都有遊戲裡讓人一晚滿血復原的效果。

 

其實只是不安罷了。

 

而這股不安在睏意襲來時，被細微的腳步聲踏散。背對著坐上床的人，金泰妍暗自猜想，心裡緊張得精神都回來了。她想說什麼？怎麼沒動靜？要躺下還是離開？難不成要坐一晚上？

 

最後她聽見身後人的輕嘆，頸下被她伸過的手墊著，腰間被她小心翼翼地搭上。

 

「抱都沒辦法抱了。」

 

多日來壓在胸口的緊迫感消失了，金泰妍軟下身子倒進她懷裡，黃美英握著她肩頭埋首髮間。

 

沒被裹住的手指在她臂上無意識摩娑，「以前受重傷妳都不嫌棄我。」像是第一次得到升遷的那次行動。

 

「妳那時候乖。」

 

「我只是，」多年前第一次被炸了據點的歹徒波及，第一次感受到睜眼無光，除了耳際0.5倍速的人聲與炸裂聲，再也感受不到其他。「切實地意識到這份工作，會讓我離開妳跟所有我愛的人，所以怕了。」

 

「後悔嗎？」怎麼迸出這個問題的，黃美英也說不上，不敢加重手上力道，只能讓身子更加貼近，像是想把最真切而無法言喻的情感直接以心跳傳遞。

 

「為什麼會後悔？」

 

「……不知道，全部，不論何處。」

 

金泰妍想起那個在巷子裡不因人數差異而示弱的倔強眼神，已經脫離幼獸成為大獅子的人，在自己心裡仍然是捧了怕摔跌了怕疼的小奶貓。如果能重來，她想帶黃美英奔至後校門小巷裡的冰店，想讓她們的初見多一點點草莓的香氣。

 

「從被妳拉走那時候就不後悔了，我很榮幸。」

 

 

「我以前可喜歡警察制服了，又帥又可靠。」

 

「現在呢？」

 

「還是喜歡啊，妳看秀英穿起來腿多長，多想被侑利抱在懷裡說小姐別怕沒事了，還有允兒，警界彼岸花，美到往生，簡稱警花。」

 

「……好的吧。」